論楊屾的儒學體系及關學史位置
作者:林樂昌(陜西師范年夜學關學研討院)
來源:《中國哲學史》2020年第6期
摘要:在清代關學史上,楊屾是一位心懷強烈崇奉訴求、創發深摯的思惟家。他的儒學思惟獨具一格,其體系是由“知本為先”的本體論、“天命定序”的次序論和“明道建功”的經世論建構而成的。由于楊屾能夠領悟張載天觀和天道論的精要,晚清年夜儒劉古愚曾“以橫渠比擬之”。他遠承北宋張載“天人合一”的思惟主旨,近取清初李二曲“明道宰物”的思維框架,并以其思惟魅力和“精察力行”精力深入地影響了劉古愚。劉古愚是關學近代轉型的完成者,而楊屾則是劉古愚關學思惟及其實踐的先驅。
關鍵詞:楊屾;“知本為先”;“明道建功”;關學史;張載;劉古愚
註釋
長期以來,研討者多把楊屾視作貢獻卓越的農學家,卻疏忽了他還是一位心懷強烈崇奉訴求、具有創新精力的儒學思惟家。楊屾的儒學思惟獨具一格,體系嚴密巨大。本文擬從三方面對楊屾的儒學體系加以探討:第一,“知本為先”的本體論;第二,“天命定序”的次序論;第三,“明道建功”的經世論。此外,對楊屾儒學的關學史位置問題,也有需要做出有理有據的評價和結論。
一、生平事略及疑點辨析
由于學術界過往對楊屾很少關注,故有需要先述其生平事略,并廓清此中的疑點。存世的楊屾傳記資料未幾,重要有其同邑后學張元際(1851-1931)所撰《楊雙山師長教師事略》(簡稱《事略》)及清乾隆《興平縣續志》等。據此可知,楊屾,字雙山,陜西興平人,生涯于清康、乾時代。觸及其學術經歷的內容,有如下兩點。一是青年楊屾“潛心圣學,不應科舉,自天人道命之旨以逮農桑禮樂,靡不洞究精微”。[1]二是晚清關中年夜儒劉古愚(台灣包養網1843-1903,名光蕡,字煥堂,號古愚)對楊屾“極力推重”,認為其書“世必風行”,并屢函詢楊屾事略,“欲作傳進《關學編》,惜未果而逝”。[2]比擬之下,記載楊屾從事農桑實包養女人業的史料和研討結果較多。由于存世的楊屾傳記資料對其生卒年歲和師承關系的記載存在疑問,因包養合約此有需要先予廓清。
(一)楊屾生卒年歲的疑點辨析
張元際所撰《事略》,不記楊屾生年,稱他卒于清乾隆五十九年(1794),享年九十六(《事略》,劉古愚《修齊直指評》卷首,第105頁)。依此前推,楊屾的生年當為清康熙三十八年(1699)。而清光緒《興平縣續志》則把楊屾的卒年定在乾隆五十年(1785),享年九十八。[3]按此推算,其生年當為康熙二十七年(1688)。在這兩種分歧的記載中,楊屾的生年相差了十一年。在古人的研討中,謝國楨、方光華、呂妙芬等認同張元際《事略包養網VIP》所記[4],而陳正奇等人則認同光緒《興平縣續志》的記載[5]。這樣,關于楊屾的生卒年歲就有了兩種說法:一是張元際《事略》的說法,認為楊屾生于康熙三十八年(1699),卒于乾隆五十九年(1794);二是光緒《興平縣續志》的說法,認為楊屾生于康熙二十七年(1688),卒于乾隆五十年(1785)。如上所述,劉古愚特別重視搜求楊屾的遺事,而張元際是劉古愚的老友。作為楊屾專題傳記的《事略》,有關楊屾生卒年歲的記載很能夠來源于劉古愚。這一記載不僅比光緒《興平縣續志》要早,也更靠得住。據此,本文采信張元際《事略》的記載。楊屾的生卒年歲,也關乎其師承關系的鑒定。
(二)楊屾師承關系的疑點辨析
本文雖然認可張元際《事略》對楊屾卒年的記載,但對他所記載的楊屾師承于李二曲的說法卻并不認同,主張應當依據更多靠得住的史料加以論定。據《事略》,楊屾“少出周至年夜儒李二曲之門,二曲許為命世才”(《事略》,劉古愚《修齊直指評》卷首,第105頁)。后來,無論光緒《興平縣續志》或其他方志,還是古人的研討,對楊屾的師承關系幾乎都沿襲了張元際的說法。筆者認為,張元際的說法是缺少證據的。經多方面考證可知,楊屾不成能出于“李二曲之門”,來由如下。第一,從楊屾與李二曲生卒年歲的差距看。二曲生于今天啟七年(1627),卒于清康熙四十四年(1705),享年79歲。若據張元際所記楊屾生卒年歲的信息,楊屾比二曲小72歲,二曲去世時楊屾才6歲,怎么能夠從學于二曲?第二,若依據光緒《興平縣續志》所記載的楊屾卒年,并依此發布其生年,楊屾比二曲小62歲,二曲去世時楊屾16歲,從學于二曲雖然并非不成能,但遍查《二曲集》和《李二曲年譜》,以及二曲的包養軟體年夜門生王心敬的著作,被二曲和心敬說起的二曲門人良多,但卻從未說起楊屾。第三,楊屾的受業門人鄭世鐸(清雍正十三年舉人)說,其師“生于草澤之中,不由師傳,默悟至道,學推來源根基,識徹造化”(鄭世鐸《知本提綱后跋》,楊屾《知本提綱》卷末,第1355頁)。作為楊屾的明日傳門生,鄭世鐸所說是可托的。第四,楊屾從未說起本身曾從學于李二曲。第五,劉古愚在言及楊屾與二曲的關系時,很是謹慎地說“雙山師長教師(楊屾,字雙山———引者注)近二曲之鄉”,并沒有貿然說楊屾出于“李二曲之門”;但是在言及王心敬時,古愚卻徑稱其為“二曲門人”(劉古愚《修齊直指評·總評》,第107頁)。依據以上證據可以確信,楊屾出于“李二曲之門”的說法是站不住腳的。但由于二曲的學術位置顯赫,楊屾的家鄉距離二曲的家鄉又很近,因此楊屾受二曲的影響則完整能夠。
(三)推廣蠶桑
長期以來,陜西官平易近認為當地水土不宜種桑養蠶。《詩經·邠風·七月》有“爰求柔桑”“蠶月條桑”等詩句。這使楊屾“頓有所悟”:“夫邠、岐俱屬秦地,先世桑蠶載在篇什可考,豈宜于古而不宜于今歟?余因此博訪樹桑養蠶之法,織工繅絲之具,頗得其要。”邠,古邑名,今陜西咸陽地區的彬縣、旬邑一帶;岐,也是古邑名,今陜西寶雞地區岐山一帶。楊屾經過廣泛調研,認為,家鄉農業發展的瓶頸是由“有食無衣”所導致的“衣食兩艱”,而解決這一窘境的前途在于發展蠶桑業。針對關中“有食無衣”的現實,楊屾提出必須以種桑養蠶為農事的重中之重,以改變有食無衣的窘境。從清雍正七年(1729)開始,為獲得當地農平易近對本身倡導蠶桑業的信賴,楊屾親經實驗,與家人種植桑樹數百株,還養蠶繅絲,晝夜經營,很快就見到了實效。別的,楊屾曾先后向陜西巡撫陳宏謀(1696-1771)、陜西布政使帥念祖(雍正元年進士)呈遞條陳,請當局出頭具名,在關中全域推廣農桑事業,以徹底解決有食無衣的問題。
楊屾雖然以種桑養蠶作為解決家鄉農業窘境的衝破口,但他的這一主張并非僅僅局限于一地一時之利,而是以戰略目光提出必須以“耕桑為立國之本”。楊屾把農、兵、禮、樂視為“生平易近之道”,認為四者當中“農”是平易近生的基礎。據此,他還提出了“農道”觀念。楊屾說:“衣食之源,致富之本,皆出于農。農非一端,耕、桑、樹、畜四者備,而農道全也。”他強調,“夫經世年夜務,總不過教養兩端,而養先于教,尤以耕、桑為首務。古圣王之治全國也,養之以農,衛之以兵,節之以禮,和之以樂,生平易近之道畢矣”。這表白,楊屾繼承了古圣王治全國“以耕、桑為首務”的傳統,并把這一傳統晉陞至“農道”的高度。
(四)著作流傳
上面依照發行的先后順序,對楊屾的三種傳世著作略做包養犯法嗎介紹。
1.《邠風廣義》三卷,發行于清乾隆六年(1741)。書名“邠風”,是指發揚西周時期邠地種桑養蠶的陳舊傳統。這是楊屾在十三年“親經實驗,已獲其益”[6]的基礎上,對本身的農桑、園林、畜牧、養殖經驗所做的總結。今有《續修四庫全書》本、《關中叢書》平易近國二十三年至二十五年陜西通志館付梓本。
2.《知本提綱》十卷,發行于清乾隆十二年(1747)。該書是楊屾對本身儒學體系的周全總結。今有清乾隆十二年刻、光緒三十年及平易近國十年補版印本。
3.《修齊直指》一卷。清乾隆三十三年(1768),因擔心《知本提綱》卷帙眾多,初學者難以誦記,楊屾便將《知本提綱》十卷壓縮為一卷,囑托門人齊倬以淺顯語言注釋。齊倬殫思竭慮,七易其稿,于乾隆四十一年(1776)完成了注釋,取書名為《修齊直指》。“修齊”,源自《年夜學》的“修身”“齊家”觀念。光緒二十二年(1896),劉古愚專門為《修齊直指》撰寫了評語,遂成《修齊直指評》一卷。今有清柏經正堂刻本、《煙霞草堂遺書》續刻本、《關中叢書》平易近國二十三年至二十五年陜西通志館付梓本、《叢書集成續編》本。
二、從“知本為先”到“明道建功”的儒學體系
在楊屾的話語系統中,除沿用儒學的固有術語如“天主”“理氣”“鬼神”“五常”“五倫”之外,還獨創了許多術語,如“帝道”包養ptt[7]與“君道”,“元體”與“著體”,“神世”與“著世”,以及“素性”“覺性”與“靈性”,等等。其儒學體系,重要是由“台灣包養網知本為先”的本體論、“天命定序”的次序論和“明道建功”的包養行情經世論這三方面內容構成的。
(一)“知本為先”的本體論
楊屾認為,浩淼宇宙,年夜千世界,“皆有其本焉”。他又認為,人生活著,“首務在于明道建功。而明道建功,尤以知本為先”(《知本提綱引言》,《知本提綱》卷一,第14、15頁)。楊屾的“知本”論,其內容觸及以下三方面。
1.知原得本。什么是“知本”之包養女人“本”?為什么要先“知本”?對此,楊屾解釋說:“本者,事物之原。知其原,則得其本矣。得其本,則知至道之所由來,萬理之所從出,心有定見,身有依歸,志趨正于一途,躬修易于為力。”“是以知本之關重,誠屬生人之要務也。”(同上,第15、16頁)楊屾也稱“本”為“本根”(同上,第24頁),這接近于宋明理學家常用的“本體”。值得留意的是,他對“本”做了簡明的界說:“本”,就是“事物之原”。具體言之,“本”指六合萬物的終極來源根基,也就是所謂“至道”“萬理”“心”“身”“志趨”“躬修”這些存在于宇宙間的事理及主體身心修養實踐的終極來源根基。
2.知本途徑。楊屾還從三個分歧角度論述了若何“知本”的途徑。
一是從“吾人一身之端緒”的角度推察“知本”之途。楊屾從人之“一身”出發,分“始”“中”“卒”“三序”亦即三個階段,推思人生活著的“自來”“自為”和“自歸”,亦即人的來源、作為和歸宿問題,以自見人生三個階段都“原出一本”(同上,第18頁)。
二是從人間社會“年夜君主宰御世”的角度推察“知本”之途。楊屾從人間“年夜君”及其“君道”出發,認為“年夜君主宰御世,必知有授命之原,自出之本”。在他看來,年夜君之“授命”,只動力于“帝道”(同上,第19、21頁)。“帝道”,是楊屾“知本為先”思惟的焦點概念之一,指“天主”為宇宙制訂的規則,此中既包含天然運行的規則,也包含人間次序的規則。而“君道”,則指統治人間社會的君主所必須遵守的規則。先有帝道,然后才依據帝道發布君道。
三是從六合萬物“神運總持之主宰”的角度推察“知本”之途。楊屾提出:
至于六合之年夜,人物之眾,若無神運總持之主宰,造化條析,何故不害不悖?物生紛繁,何故有條有理?而吾人之生,四本之立,又何自而來乎?是以必知,有一無始之年夜主宰,為統御之天主,總持而宰制之。所以,終古如此而造化方能不紊。由此上推,自知無始之先,唯一天主肇造六合,建極生人,為出命之君,分性之父,造化之總樞,萬有之本根。(同上,第22-24頁)
在這里,楊屾所謂“萬有之本根”,指“天主”包養管道或“帝”。“帝”,是“天主”的省稱。在中國現代宗教話語中,“天主”可以視作“天”的別名。在楊屾看來,“天”有其“道”,“帝”也有其“道”。他所謂“帝道”的涵義接近《中庸》第二十章所謂“天之道”,也接近宋明理學家所謂“天道”。楊屾認為,“帝道”在中國是由來已久的。他說:“自秦皇焚坑之后,帝道雖晦而六經尚在。此中推明帝道者千有余條。夫六經俱系孔子手訂,豈有錯謬!”(《修齊直指》,劉古愚《修齊直指評》,第110頁)
3.“帝道五本”。“帝道五本”說作為“帝道”結構的展開,所體現的既是一種神人相通的世界觀,也是一種社會管理的結構論。“五本”,亦即楊屾所謂“五道”。由此“五道”,構成了其“帝道”系統亦即道論系統。可見,楊屾的“帝道”系統就是由“五本”之道構成的。“帝道五本”說的內容,重要關乎經國治世的權責分工道理。
楊屾所謂“五本”,是分布于“神世”(天主的世界)與“著世”(人類的世界)這兩個世界的五種氣力。第一“本”為“天主”或“帝”,它是“統帥元體之本”(《知本提綱》卷一,第60頁)。“元體”,指一元天神的無形世界。第二“本”為“性主”,簡包養留言板稱“性”,它是“統帥形身之本”。“性”指人道,分為素性、覺性和靈性。“三性”說,是楊屾獨創的人道和靈知理論。他認為,人道和靈知稟受自天主,是人的形身之主,也是人之所以能夠修道全仁的根據。第三“本”為“年夜君”,簡稱“君”,它是“統帥著體之本”。所謂“年夜君”,指人間社會的君王;“著體”,指平易近眾借居的無形世界(亦即生涯世界)。第四“本”為“親身”,簡稱“親”,它是“統帥家室之本”。第五“本”為“師職”,簡稱“師”,它是“統帥學校之本”。以上“帝”“性”“君”“親”“師”這“五本”,是對淵源于荀子的“天”“地”“君”“親”“師”觀念的繼承和改革。
在楊屾的“帝道五本”說中,作為“一本”的天主是“五本”之首。由此“一本”出發,進而發布其他“四本”。惟有“一本”才是宇宙的最高實在和萬物的終極來源根基,而其他“四本”則屬于在分歧領域發揮感化的次級來源根基。楊屾堅信“知帝,則知本矣”(《知本提綱引言》,《知本提綱》卷一,第24頁包養網ppt)。張元際把楊屾所謂“知本”論的要旨歸納綜合為,“良以全國萬事莫不有本,治全國萬事端在知本”(《補印知本提綱序》,《知本提綱》卷首,第8頁)。這一歸納綜合是很得當的。
(二)“天命定序”的次序論
在“知本”論的基礎上,楊屾還提出了一套系統的世界次序理論。這一理論的特點,一是強調“天命定序”,認為世界次序源自天主之命亦即“天命”,天主是整個世界次序的設計者;二是主張世界次序的理論基礎是以“帝道”為中間的道論系統,而這一系統是由“五本”之道和“五帥”之道構成的;三是認為人間次序重要是依賴“君”“親”“師”這三種氣力加以維系的。以人間社會次序為主題,楊屾建構了一套獨特的社會政治學說。
1.“出命神君”乃次序之源。楊屾指出:“欽惟天主,本後天無始神體,肇造六合,建極生人,為出命之神君,分性之共父,實生人自來之原。”(《修齊直指》,劉古愚《修齊直指評》,第110頁)這里所謂“出命”之“命”,也就是楊屾所謂“帝命”。“帝命”是一個陳舊的觀念,早在商代甲骨卜辭中就已出現這一說法。[8]有時,楊屾也應用涵義與“帝命”分歧的“天命”。在楊屾的次序論中,“帝命”是連接“神世包養dcard”與“人世”這“兩間”的紐帶。他認為,由于人世“自有天命修齊治平定序”(劉古愚《天命修齊治平定序》,《修齊直指評》,第包養網站109頁),因此,人們“首當推今天命。若天命不明,則不知人生有原,授命有本,修齊治平年夜掉宗向,何故成治?”(齊倬《修齊直指注》,見劉古愚《修齊直指評》,第109頁)就是說,若不明“帝命”或“天命”,必將導致社會管理和sd包養社會次序的混亂。
2.“五帥年夜綱”的道論系統。在歸納綜合《知本提綱》的主旨時,楊屾指出,此書“通部一十四章,括盡五帥年夜綱,循序而下,囫圇全體”(別倒了《知本提綱》卷一《提綱源流》,第71頁)。可見,他是以“五帥”這一綱脈貫穿《知本提綱》全書的。前述“五本”說的重點,是闡述五本“原出一本”的“知本”論,以及把“五本”定位為統御世界的五種基礎包養違法氣力。而“五帥”說的重點,則是從“五本”說出發,進而論述“五帥”各自的統御效能,展現的是其政教結構論和人間次序論。
楊屾“五帥”說的內容包含:一是“帝以帥元”,“帝”指“天主”,“元”指“元體神世”,認為統帥神世的是天主;二是“性以帥形”,“性”指上述本源于帝命的“五常”(仁、義、禮、智、信)之性,“形”指人的形體,認為統帥人的形體的是“五常”之性;三是“君以帥著”,“君”指人間的君王,“著”指“著世”,也就是人間社會,認為統帥人間社會的是君王;四是“親以帥家”,“親”指家長,“家”指家族,認為統帥家族的是家長;五是“師以帥學”,“師”指教師,“學”指學生和學校,認為統帥學生和學校的是教師。楊屾強調,“五帥”各有其道。“五帥”之道,分別為“帥元之道”“帥形之道”“帥著之道”“帥家之道”和“帥學之道”。
3.“務修天職”以盡“君”“親”“師”之職。與以上“五帥”說有關,楊屾認為人間社會的基礎次序重要是依賴“君”“親”“師”這三種氣力加以維系的。在“帥元之道”中,“帥元”者乃天主。其基礎效能是“兩間分統”,劃分兩個世界。在天主創造世界和人間社會之后,便把權力“遞分”給人世的君王、家長和老師三者。在“帥形之道”中,“帥形”者乃“性”,指仁、義、禮、智、信五德,楊屾也稱之為“五常”。他認為,天主“衷含仁、義、包養ptt禮、智、信之五常”(《修齊直指》,劉古愚《修齊直指評》,第111頁)。齊倬解釋這句話說,“此言天主衷靈內具五常,即以五常立體”(齊倬《修齊直指注》,同上,第111頁)。衷靈,指“善”內具于天主。由于“五常”是源于“帝命”亦即“天命”的品德天性包養平台,故楊屾又把它稱為“天德”。“五常”之性的效能,是為社會確立品德價值系統。同時,這也是個體修身實踐的品德價值依據。在“帥著之道”“帥家之道”“帥學之道”中,“帥著”者、“帥家”者、“帥學”者,分別為“君”“親”“師”。在楊屾看來,這三者的權責都是從天主“遞分”而來的:“君”的職責是統御人世與管理國家,“親”的職責是掌管家政與和氣家族,“師”的職責是掌管教化與培養人才(參見《知本提綱》卷四“分統帥著章”、卷七“帥家章”、卷九之一“帥學章”)。
總之,在楊屾“天命定序”的人間次序論中,源于“天命”的仁、義、禮、智、信“五常”的價值請求與“修業”“盡職”的經世取向,是有其內在關聯的。
(三)“明道建功”的經世論
為了使源于“天命”的“五常”價值有用地落實于人們的現實生涯之中,楊屾提出了“明道建功”的構想。“明道”與“建功”是其儒學體系當中的兩個層次,不僅有上(“明道”)、下(“建功”)位置之別,並且還需求從上向下貫通。這上、下兩個層次,既構成了楊屾儒學體系的基礎框架,也是其完全的經世目標。“明道建功”的經世論,具有以下特點。
1.“首重明道”。在“明道建功”的框架中,楊屾強調“明道”對于“建功”具有優先性。他說:“夫建功首重明道。道有未明,天然功無由立。”(《提綱源流》,《知本提綱》卷一,第57頁)在此基礎上,楊屾還強調,“明道尤務辨學”(同上)。這是因為,楊屾的“明道”觀念有其學理系統,該系統重要是由前述“帝道五本”的“知本”論,以及“五帥”的道論系統組成的。在這一系統中,既包含“五本”之道,也包含“五帥”之道。在他看來,“知本”論和道論作為主要的學理系統,當然需求加以辨明。是以,“明道”意味著從學理上辨明道論。周全地看,楊屾所謂“明道”的內容,不僅包含“辨學”,並且還包含精力崇奉。他認為,眾人的精力崇奉表現為“認帝”“事帝”“依帝”,對天主要“知畏起敬”。就是說,眾人起首要“務在認帝”,並且還要“以事帝為正向,依帝為標準”(《修齊直指》,劉古愚《修齊直指評》,第110頁)。可見,對“明道”的意涵必須從學理與崇奉兩個方面加以懂得。此外,這里還觸及儒家由三個層面組成的完全的“經世”觀念:一是政治及其軌制層面的經世,二是物質或經濟層面的經世,三是精力或文明層面的經世。[9]楊屾所謂“明道”,屬于儒家經世觀念的精力或文明層面。
2.“認真力修”。除了“明道”“建功”之外,楊屾還論及“講道”“修業”。在這兩套說法中,“明道”可以與“講道”相對應,而“建功”與“修業”則既有聯系,又有區別。所謂“修業”,特指“四業”,也就是農、工、禮、樂等經濟活動和教化活動。所謂“建功”,其范圍則廣泛得多。在《知本提綱》卷五和卷六中,楊屾以兩卷的篇幅專設“修業章”,強調“養形莫要于農工,盡性尤重于禮樂”(《知本提綱》卷六下,第681頁),規定了“農”“工”與“禮”“樂”這“四業”的效能。他指出:“四業乃天命定典,家家本有,人人皆能。認真力修,則萬世不敗。”(《修齊直指》,劉古愚《修齊直指評》,第125-126頁)從楊屾把“四業”視作“天命定典”可以看出,他所謂“建功”或“修業”都是源于“天命”的。是以,對于“建功”或“修業”,只要人人“認真力修”,才包養心得幹夠保證人間的一切事業“萬世不敗”。
3.“事事盡善”。所謂“事事”,除了上述“四業”之事外,還包含“明道”之事和“建功”之事等,可以說全國事務無所不包。一切這些,都屬于楊屾所謂“經世年夜務”(《邠風廣義引言》)所涵括的內容。楊屾包養故事所謂“事事盡善”(《修齊直指》,劉古愚《修齊直指評》,第119頁),是強調把“明道”之事和包含“四業”在內的“建功”之事包養意思都做到最好。只要這樣,才幹夠使“明道建功”的經世觀念得以落實。
三、楊屾的關學史定位
對于楊屾歷史位置的評價,除了其他視角[10]之外,還有需要從關學史定位這一特定視角進手,力圖把其人其學置于關學源流脈絡之中,做出有理有據的論析和結論。
1.楊屾關學學者成分辯釋與“關學”概念再證明。在舊文《論“關學”概念的結構特征與方式意義》中,筆者把楊屾視為關學學者。對此,王昌偉表現質疑,來由是:“楊屾在清末有關關學譜系的討論中完整出席,似乎包養違法當時有資格擺佈關學史編寫的關中年夜儒們,都不了解此人的存在。”[11]其實,這一說法并不合適史實。如本文第一節所述,劉古愚對楊屾“極力推重”,曾屢次尋訪楊屾事跡,并有興趣將其傳記補進《關學編》,惋惜未及完成便辭世了。此外,他還曾親自為楊屾的《修齊直指》撰寫評語,完成了《修齊直指評》一書。至平易近國,張驥在其《關學宗傳》中初次為楊屾立傳[12],改變了楊屾在關學譜系中出席的局勢。
與質疑楊屾的關學學者成分有關,王昌偉還認為,之所以會把楊屾視為“關學人物”,是由于筆者“以關學為一不證自明的概念”。[13]這是誤解。筆者曾撰寫專文對“關學”概念及其結構特征和方式意義做了比較周全的論析。[14]在反對把“關學”視作“不證自明的概念”這一點上,筆者與王昌偉的立場是分歧的。在筆者看來,“關學”概念的“證明”相當復雜,有不斷再證明的需要。
晚明馮從吾(1557-1627)在其所撰寫的《關學編》中,把“關學”界女大生包養俱樂部定為“關中理學”,但卻未把關中地區與關學源流的共在關系視作“關學”概念的題中應有之義,因此也就未能以傳承張載之學作為《關學編》的立傳原則。這是馮從吾界定“關學”概念的局限,導致他眼中的“關學”有時竟與張載之學無關,變成了“關中程朱理學”或“關中王學”。北宋張載所創建的理學學說,既是關學的源頭,也是關學的基因。處于明、清各階段的關學學者,其學說都不克不及不或多或少地攜帶有北宋張載之學的基因,否則便不成其為關學學者。對關學史假如只見其流而無視其源,不克不及認真剖析其源與流之間的復雜關系,那么,關學史研討的學術意義也就掉往了。現代學者的學術視野和研討方式,不應當與四百多年前的馮從吾處于統一水準。在馮從吾所界定的“關學”概念的影響下,但凡曾被《關學編》及《續編》立傳,活動于關中地區的歷代表學家,不論其學與北宋張載之學有無關聯,往往都被現代關學史研討者視作“關學”學者。究其緣由,是過高估計了關中地區條件在關學史研討中的主要性。其實,關中地區作為地緣實體只是關學思惟展現的平臺,占據關學制高點的應當是關學學者靈動的思惟,而不是固化的地區空間。此外,考核關學之流若何傳承其源是有其衡判標準的。其標準,不應當只限于“以氣為本”或“躬行禮教”等一兩條,而是應當依據張載之學的豐富內容梳理出多角度多層次的標準系統。當然,明、清關學學者除了對北宋張載之學有所傳承之外,還必須因應時代變遷,激發新思,創新關學。這是本文考核楊屾關學史位置問題的安身點。
2.楊屾與關學之源。如上所述,楊屾儒學的凸起特征是強調“知本為先”。楊屾所謂“本”,指“天”或“天主”。劉古愚在解釋楊屾的“天”觀時指出:“此言天,即指天主。”(劉古愚《修齊直指評》,第109頁)劉古愚還指出,楊屾《修齊直指》一書“多言天主,且謂天主是的的確確實有之名,不是空談,直類近日西人之說,固是師長教師(指楊屾———引者注)本之六經,實心親身經歷,見得這般”(劉古愚《修齊直指評》,第107頁)。這與張載把“天”視作宇宙的終極實在,是分歧的。在佚著《禮記說》中,張載稱“天”為“天主”。他說:“天主,即天也。聚天之神而言之,則謂之天主。”[15]“天”或“天主”觀念,攸關儒學的崇奉訴求。《修齊直指》的“本心”是:“包養一個月痛吾中國立教主旨,台灣包養中國自棄為遠國之說,使駕于吾教之上也。”(劉古愚《修齊直指評》,第110頁)依據楊屾的這一“立教主旨”,劉古愚提醒了儒學崇奉被消解的本源:由于耶教的傳進,致使“中國論學遂不敢及天主”;“耶氏言天,吾儒并天亦不敢言”(同上,第107頁)。此外,張載在思惟史上第一次明確提出的“天人合一”觀念也被楊屾所接收,并作為其基礎話語。
我們還可以從細微處觀察楊屾對張載之學的傳承。楊屾說:“天德,體也;霸道,用也。修天德,始可以行霸道;行霸道,乃可以成天德。二者互立,缺一不治。”(《修齊直指》,劉古愚《修齊直指評》,第124頁)其“天德”“霸道”關系的論說,與張載“天德”“天道”關系的論說相當接近。張載說:“神,天德;化,天道。德,其體;道,其用。”(《正蒙·神化篇》)在這里,張載視“神”為“天德”本體,視“化”為“天道”創生萬物的動力和變化軌跡。楊屾的“天德”“霸道”關系論,采用的恰是張載論述“天德”“天道”關系的構架。據此,劉古愚強調:“天主生萬物,即以造世界;圣王治世界,即以成萬物。天德、霸道一以貫之,天人心心相印。橫渠而后,見道罕有這般親切者。”(劉古愚《修齊直指評》,第115頁)他看到,楊屾的“天德”“霸道”論是對張載“道”論及“天人合一”觀念的繼承。劉古愚的觀察,是很中肯的。
3.楊屾與關學之流。短期包養這里重要考核楊屾與清初李二曲,尤其與晚清劉古愚之間的關系。
先看楊屾與清初李二曲的關系。雖然楊屾并未受業于二曲之門,但其學說卻未嘗沒有遭到二曲之學的影響。例如,二曲之學可以歸結為“明道居心以為體,經世宰物以為用”。[16]楊屾“明道建功”的儒學體系框架,與二曲“明道宰物”的思維框架相包養軟體當接近。又如,二曲“以‘明體適用’為經世實義”[17]的觀念,對楊屾把“明道”納進其“經世”理論也是有必定影響的。
再看楊屾與晚清劉古愚的關系。劉古愚充足確定楊屾所提出的順應“天命風行”而“精察力行”的精力(《修齊直指》,劉古愚《修齊直指評》,第107頁包養俱樂部),這也就是“認真力行”農、工、禮、樂“四業”的精力(同上,第126頁)。與楊屾分歧,劉古愚所面臨的是中國史無前例的年夜變局。為了應對甲午之敗以來的危局,他創造性地實踐了楊屾“精察力行”的精力,發憤投身于實業救國和教導救國。在實業救國方面,劉古愚創辦“陜西保富機器織布局”,調派學生赴南邊學習先進技術,采購舊式機器,使關中第一次有了機器紡織工業。在教導救國方面,劉古愚在其掌教的味經書院特設“時務齋”,與師生一路研討國內外局勢,為解救國危殫精竭慮。他還積極支撐康有為、梁啟超的維新變法,所培養的學生有不少成為維新運動的骨干。別的,劉古愚奉行教導改造不遺余力,書院課程除了傳統學問之外,還增設了東方的數學、物理、化學以及地質勘探、機器制造等新科目。尤其值得推重的是,在畢生的教導生活中,劉古愚培養了大量聲名卓越的國之棟梁,包含政治家和書法家于右任、水利專家李儀祉、報人張季鸞、社會活動家和史學家柏堃等,可謂群星殘暴。
基于以上論析,可以得出楊屾關學史定位問題的結論:他在關學史上發揮的感化是承上啟下的。就其承上的感化看,楊屾遠承北宋張載“天人合一”的思惟主旨,近取清初李二曲“明道”“宰物”的思維框架,建構了一套從本體論短期包養到經世論的儒學體系。由于楊屾能夠領悟張載天觀和天道論的精要,劉古愚曾“以橫渠比擬之”[18]。就其啟下的感化看,楊屾重要以其基于儒學外鄉資源的“立教主旨”和順應“天命風行”的“精察力行”精力,深入地影響了劉古愚。劉古愚是關學近代轉型的完成者,而楊屾則是劉古愚關學思惟及其實踐的先驅。
注釋
[1]張元際:《楊雙山師長教師事略》(簡稱《事略》),劉古愚:《修齊直指評》卷首,《關中叢書》平易近國二十三年至二十五年陜西通志館付梓本,第105頁。楊屾著《修齊直指》及齊倬著《修齊直指注》,都被包含在劉古愚著《修齊直指評》之內。本文以下援用此三書,皆用《關中叢書》本,并隨文出注。
[2]柏堃:《王端節公遺集序》,《王徵選集》附錄四,林樂昌編校,三秦出書社,2011年,第447頁;張元際:《補印〈知本提綱〉序》,《知本提綱》卷首,第12頁,清乾隆十二年原刻,光緒三十年、平易近國十年補版印本。本文以下援用楊屾著《知本提綱》及其序、跋等,皆用此本,并隨文出注。
[3]王權:《興平縣續志》卷二《文學傳》,清光緒二年刻本,第17頁。
[4]謝國楨:《孫夏峰李二曲學譜》,商務印書館,1934年,第142頁;方光華等:《關學及其著作》,西安出書社,2003年,第194頁;呂妙芬:《楊屾〈知本提綱〉研討———十八世紀儒學與外來宗教融會之例》,(臺北)《中國文哲研討集刊》第40期,2012年3月,第83頁。
[5]陳正奇:《平民楊屾》,《西安教導學院學報》1996年第1期。
[6]楊屾:《邠風廣義引言》,《邠風廣義》卷首,《關中叢書》平易近國二十三年至二十五年陜西通志館付梓本。本節徵引楊屾語多條,皆出自其所撰寫的《邠風廣義引言》。
[7]“帝道”一詞,最早見于《莊子·天道》,別的在《尸子》中也有出現。道家據此闡述其帝王之道的政治思惟。楊屾所謂“帝道”與道家分歧,指的是“天主”為宇宙制訂的規則,此中既包含天然運行的規則,也包含人間次序的規則。
[8]陳夢家:《尚書通論》(增訂本),中華書局,1985年,第207頁。
[9]林樂昌:《李二曲的經世觀念與講學實踐》,《中國哲學史》2000年第1期。
[10]方光華等人的研討,其視角是思惟史和農學史的;呂妙芬的研討,則是從楊屾儒學與外來宗教融會的視角評價其歷史位置的。
[11]王昌偉:《王心敬續〈關學編〉與康乾之際關中理學傳統的建構:兼論清代學術的區域化進程》,余英時、黃進興、王汎森編:《思惟史》5,臺北:聯經出書公司,2013年,第6頁。
[12]張驥:《關學宗傳》卷三十八《楊雙山師長教師》,《關學史文獻輯校》,東南年夜學出書社,2015年,第416-423頁。
[13]王昌偉:《王心敬續〈關學編〉與康乾之際關中理學傳統的建構:兼論清代學術的區域化進程》。
[14]此文把關學史劃分為三個階段:北宋張載創建關學階段,明代關學學派多元共存階段,清代關學近代轉型階段。對此,王包養女人昌偉指出:“林樂昌提示我們,宋代以還的關學并非統一的概念,研討者更應該留意分歧時段的差異性,無疑是很有見地的。”(王昌偉:《王心敬續〈關學編〉與康乾之際關中理學傳統的建構:兼論清代學術的區域化進程》)
[15]張載:《禮記說·年夜傳第十六》,《張子全書》卷十四,東南年夜學出書社,2015年,第356頁。
[16]李颙:《二曲集》卷十六《答顧寧人師長教師》,中華書局,1996年,第149頁。
[17]吳懷清:《二曲師長教師年譜》,《二曲集》附錄三,第636頁。
[18]“以橫渠比擬之”,是宋聯奎、王健在《修齊直指評跋》中對劉古愚評價楊屾用語的歸納綜合。參見劉古愚《修齊直指評》卷末,第128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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